曾經很早的時候,憧憬有一天有足夠的錢,就可以去世界的各個地方,但後來發現,人擁有錢比較容易,能擁有絕對的自由,反而很困難,很羨慕鳥,它想去那裡,振動起翅膀馬上就能實現這種願望。生活中許多摸不到卻又實實在在存在的軟繩索,令人心甘情願被它捆綁,在幾平方公里的範圍裡,這樣的繩索,會讓一個人一呆就是幾年十幾年,甚至終其一生也毫無怨言。
要旅行了,很開心,雖然出差不算純粹的旅行,也會有一根無形的繩索被人牽著,要按照差事的指令行動,但能脫離熟悉的環境四五天,卻有一種無名的期盼,甚至是嚮往。
沒有什麼太多準備的東西,簡單的不用任何人送行,去火車站的汽車不急不慢,窗外喧鬧的霓虹倒流著,喧騰的市井被車窗阻隔,疏離的有點遙遠,常常會對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遠近產生一些疑惑,電波可以瞬間擊穿空氣,立刻就能獲得想見人最直接的消息,細緻到對方的喘息聲都可以清晰的聽到,無處不在的電磁波模糊了傳統意義的距離,而車裡緊挨身邊坐著的人,或許是永遠都不可能產生一句對話的遙遠陌生。
零點時分,在火車上用電話報過平安,鈴聲就響了,金黃色的站檯燈向後悄悄移動,列車從城市中心送別的人群裡穿行而出,透過車窗,遠處清冷的街道上汽車依然忙碌,看上去輝煌中帶有一些寂靜,在不斷移動的城市裡,眼睛會不停地辨別確認著朋友知己家的具體方位,在夜的籠罩下,多少顯得有些陌生。腳下繁多的鋼軌岔道,被列車碾壓出踢踢卡卡的響聲,車身隨著也輕微的晃動。鐵道旁的燈越移越快,車裡的人臉被映的一閃一閃,一種出征的浩蕩之感由然升騰起來,只是半夜無語,無法表達。
城市的亮光越退越遠,盯著漆黑的窗外,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這容易讓人覺得懷有很重的心事,縮回腦袋,拉上窗簾,回身躺入下鋪,伸伸腰腿,漸漸有些倦怠恍惚。
有人從別處過來,坐在對面說話,這才注意到對面一起上車的是一對年輕戀人,是他們的朋友來詢問上車情況,不久就起身離開了。
朋友走後,女子躺在下鋪,男子坐在身邊,列車平穩的運行,隔一會駛來的逆行列車會雷鳴風暴的呼嘯而過,之後是戛然幽暗的沉寂,女子赤足踢踢男子:「我要喝水。」男子立即起身,繞出臥鋪,不久端回一杯冒著熱氣的開水,叮囑她:「水很開,小心燙。」女子不說話,輕輕地邊吹邊喝。男子注視著她,眼神密密,表情專注。小屋一樣溫暖的氣氛立刻開始瀰漫,感染著周圍,感染著看到的人。稍頃,男子接過女子喝完的水杯,大口大口喝完了剩下的水,將地下的鞋熟練的碼在鋪下,仔細整好她身上的毛毯。說:「睡吧。」女子動了一下:「嗯。」
男子爬上中鋪一切歸於安定,幽暗中,飄搖動盪的光在車窗上閃爍,聽著列車有節奏的卡嚓聲,離開熟悉的城市不到兩個小時,卻已經開始想家,而且很想,想的要死。不得已只能堅強的豎立起一個高大的形象,用它嚴重的鄙視譴責這沒出息的叛徒念頭,也太不堅強了,怎麼不經過一點抵抗,就產生這樣不切實際的錯誤邏輯,真是荒唐!痛下決心,刪除編排了一半的短信,將手機大義凜然地塞進了枕下……
火車實在是個神奇的東西,很像人生,不分晝夜,總有人上上下下,一旦上來,就會風馳電掣的離去,此時想回頭,這種妄想渺茫的沒有一點成功的可能性。乘火車相當於從生活的一條軟繩索走進另一條軟繩索,唯一絕對真正自由的,可能也只能剩下幻想。
老天有眼,這趟差事順利極了,四五天的行程壓縮成了三天。下車回來,興致盎然迫不急待地推開家門喊了聲:「我回來了!」她低頭在做麵條:「怎麼會這麼快回來?也沒個電話!」飄來的話沒有經過一絲的情感修飾。提著包佇立門邊,臉上一片愕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