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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的跳繩聲

有風在吹,淡黑色的雲層遮住了新月的光華。   寂靜的長廊,昏黃的燈光,晾在過道裡的衣物在光線下是一片模糊而詭異 的形狀,在穿廊而過的風裡輕輕搖擺。   沉寂,沉寂,死一般的寂靜,只在走廊的盡頭,傳來微弱的聲音:   “一、二、三、四----”   非常有規律的數數聲,伴著一雙布鞋在水泥地上的有節奏的撞擊,還可以 聽見繩子在劃破了空氣、輕蹭著地板的聲音。   “咻---咻---咻---”   午夜時分,聲音就會響起,直到黎明,傳來小女孩的幾聲輕笑,聲音漸漸 消失。   他是新生,剛剛搬到這幢宿舍樓裡。   從前住在這裡的師兄們走的時候,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給他們講這個故事。 那個小女孩,穿著白裙子,天天在午夜的時候就出來跳繩,不到天亮不肯回到她本來應該去 的“地方”。   “她是怎麼死的?”   和他一起即將住進這幢樓裡的一個新生嘻笑著問,他們把這個故事當作純 粹的故事,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十幾年前的事了---”即將搬走的師兄收拾著自己的行李,頭也不 回,“還是這幢樓快要完工的時候,她一個人爬到三樓去玩,被手裡的跳繩絆倒了摔下來, 當場死亡。後來人們就開始傳說這幢樓裡有怨氣,她的陰魂不散,還住在這裡---”   “都什麼時代了,還講這種事---”   聽的幾個人哈哈大笑,只有他在心裡對她有淡淡的同情,也暗地裡覺得師 兄說話的態度有些認真,不像開玩笑。   “死過人嗎?”   他裝作漠不經心的樣子問,師兄停了下來,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支吾著 說:“嗯---大概有吧---我走了,你們自己小心一點,半夜不要出去就是了。”   “上廁所也不可以嗎?”   其它人笑得更大聲了,師兄搖搖頭,走了,留下他們在宿舍裡。   “你們相信嗎?”   有人問,大家都搖頭,只有他沒有出聲,低問:“這幢樓只有一樓可以用 嗎?為什麼上二樓還有三樓的樓梯都被封住了?”   “你小子,這麼快就被嚇破膽啦?別怕,我來保護你!”   一個塊頭挺大的男生很豪氣地拍拍他的肩,環視了四周一眼,大家又哈哈 大笑起來。   三個月過去了,一切都平安無事,只有他,會偶爾在夢境裡聽見哭泣的聲 音,那是一個小女孩,伴著輕輕的跳繩聲,在嘴裡默念著數字。   單純的數位,在漆黑無邊的夢境裡,毫無感情地迴旋在他的四周,聽起來 卻是那麼,每次他在夢醒的時候都被嚇出一聲冷汗。   這天晚上,又逢農曆的初五,新月如鉤。   已經熄燈了,他仍然呆坐在床邊,望著窗戶,外面是寂寂的夜色,微風吹 過的時候,環繞在宿舍周圍的樹從沙沙輕響,在他聽來,卻萬分駭人,心臟的快速跳動幾乎 使他的胸腔都承受不住,他用雙手捂住了臉倒在床上,低啞地問:“你來了,你要來了,是 嗎?你是不是孤獨?很孤獨---”   沒有回音,只有樹葉的沙沙聲。   倒是他的上鋪,跺了一下床板,“喂,你小子幹嘛還不睡?半夜裡發什麼 神經,要念詩也得到女生宿舍樓下麵去,何必在這裡浪費感情?”   “是不是失戀?還是單相思?說出來聽聽嘛,哥們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 的---”   又有人插進來,頓時安靜的宿舍裡響起了大小不一的嘲笑聲。   他沒有聽見,他用被子蒙住了頭。   又是那個黑暗的夢境,他找不到出路,卻聽見了清亮而低柔的聲音在他的 耳邊數數,一下一下的繩子劃破空氣和蹭到地板的聲音。   不,不要來,不要來---   他在心裡驚悸地?喊,卻發不出聲音,只能順著一種牽引力繼續往黑暗的 深處走去,像是一具無心無肺無魂靈的僵屍,瞪大了雙眼看著前方,那裡,有伏在黑暗裡的 邪惡的獸,要吞噬人心來滿足它可怕的胃口,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卻不可停住腳步,一 直前行。   昏黃的燈光,輕輕擺動的衣物,他的前面有一個壯碩的軀體。   老胖!   那個說笑的時候說要保護他的人,他要去哪裡?為什麼他和他走的是同一 個方向?別去、別去、別去---   他在心裡叫著,前面的人聽不見,和他一樣,走得渾渾噩噩,而且全身僵 硬。   近了、近了,那個聲音越來越清晰了,他甚至可以聽見埋伏在黑暗裡的惡 獸可怕的喘息。   那是一個穿白裙的小女孩---他突然想起師兄臨走前說過的話---午 夜的時候就會出來跳繩,不到天亮不肯回去---   “---十二、十三、十四、十五---”   清亮而低柔的聲音,帶著童稚,從黑暗深處傳出來,布鞋輕輕敲擊著水泥 地,他幾乎可以看見一頭烏亮柔順的長髮隨著她的跳躍而舞動。   “---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五、二十五---”   為什麼只有二十五?為什麼她一直數著二十五?   他疑惑,也恐慌,他想問,卻問不出聲。他前面走著的人開口了:“為什 麼不接著往下數?還有二十六、二十七---”   跳躍聲停下來,他可以看見她了,穿著白裙,上面有血,雙手纖細,慘 白,緊抓著一根跳繩,背對著他們站在走廊裡。   “二十六?二十七?”   她喃喃著,忽然咯咯笑起來,緩緩轉過身:“二十六,是嗎?你---”   她纖白的手指枯瘦得像九十多歲的老人,或者不如說是像一根白骨,直直 地指向老胖:“你不就是二十六嗎?嘻嘻嘻,呵呵呵呵----”   “啊,你、你、你不就是那個、那個---”   老胖驚恐地叫起來,轉身想要逃,他就站在他的身後,正好可以看見他的 臉因恐懼而扭曲著,向他站的地方直沖過來,穿過了他的身體。   他看不見他!!   他驚恐地想,伸出手去想抓住老胖,他卻直沖過去了,穿白裙的小女孩緊 跟在老胖身後,從他身邊飄過去,慢慢地抬起了雙手,把繩子對準了老胖。   不,不---   他尖叫,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只看見老胖像一個被抽去了支撐物的布袋, 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半張著嘴,瞪大的雙眼裡全是駭怕,直直地望著他,口裡和鼻孔裡流 出血來。   “二十六嗎?呵呵呵,你不就是二十六嗎?”小女孩就站在老胖的身邊, 手裡握著一根全是血色的跳繩,“來呀來呀,來陪我跳繩,你是二十六,誰是二十七?”   她慘白的臉上浮出笑容,轉身走向他。   她看不見他的,既然老胖看不見他的話---他汗濕的雙手緊貼在牆上, 驚恐地瞪大了雙眼,但她在他身邊停了下來,抬起頭看著他:“哥哥,來陪我跳繩好嗎?沒 有人陪我玩---”   他搖頭,拼命地搖頭,身體拼命向後縮去。   她伸出了一隻沾血的小手,要來拉他,那條胳膊上一片鮮血淋漓,半掉的 血肉幾乎讓他嘔吐出來。   “我從高處摔下來了,好疼、好疼---”她面無表情地說,把一塊欲掉 不掉的肉就當著他的面扯了下來,他甚至看見了那層血肉裡包裹的森森白骨。   “啊---”   他終於從可怕的夢境裡醒來,猛然坐起身,睜大了雙眼看向前方,他的舍 友們正圍在他的身邊,以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你們看什麼?!”   他失控地尖叫,被人打了一記,“你小子才是看什麼!半夜三更的,老是 鬼叫些什麼?!”   “她、是她!”他記起了夢境裡的內容,抓住了一個人的手吼著:“老 胖、老胖呢?他去了哪裡?!”   “他去廁所---”   “什麼?!”他全身猛地一顫,匆忙跳下床,正看見半開的寢室大門,詭 異的風把走道上的衣物吹得一擺一擺。   “老胖!老胖!”   沒有回音,他發急地就要衝過去,腳下卻發軟,跌倒在門邊。   “把他扶進去吧,看他那麼擔心,你們幾個就去廁所裡看看,把老胖叫回 來,省得他又見鬼見神的亂叫。”   他被扶進去坐在椅子上,兩眼直盯著門口,對身邊人的安慰充耳不聞。   幾分鐘之後,兩個舍友連跌帶爬地撞進門來:“老胖、老胖他---死 了!!!”   “死了?!”   寢室裡突然一片沉寂,眾人面面相覷,只有他癱軟在椅上,怪異地笑著: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天亮之後,員警來了。   老胖的死因被法醫鑒定為心臟病發作,又恰恰被廁所裡濕漉漉的地板磚滑 倒,頭撞在了水臺上造成的。   只有掃廁所的老太太一邊拖地一邊嘀咕:“我明明把廁所掃得很乾淨的 呀,怎麼可能有那麼多的水呢---”   他申請休學了一年。   那晚的事情,還有他究竟夢見了什麼,都成了一個謎。   他找到了那位師兄,把自己所夢見的都告訴了他,也終於知道,在他們未 來之前,那幢樓裡因“意外”而死亡的人數共有二十五人。加上老胖,恰恰二十六個。   那幢樓終於被停止使用了,但他知道,在樓道裡,始終有一個穿白裙子的 小女孩帶著她的跳繩在遊蕩,用清亮而柔軟的童音數著數,尋找下一個和她跳繩的人。   小心!!   或者---   你就是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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