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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偷窺奇情 (上) [打印本頁]

作者: laddy3562    時間: 2009-10-27 07:36     標題: 偷窺奇情 (上)

秦飛害怕睡眠。

  很多次,他不知道自己睡後還能不能醒來。他經常在沉睡中感覺到自己醒來,有意識,能思想,身軀的各個部分都健在,然而卻仿佛不屬於自己,不聽從自己大腦的指揮。這時的自己只是個沒有身軀的影子,被生硬地擠壓在小小的黑盒子裡,處於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他甚至能感受到痛苦,不是血淋淋的痛苦,是那種被壓抑無法動彈的沉悶痛苦。他掙紮著,竭力地掙紮著,只想動動自己的手,喚醒自己的身體,從睡夢中醒來。

  每次醒來,秦飛都冷汗淋淋,極度疲倦。

  他開始習慣黑夜,習慣在黑夜中清醒地等待黎明。

  黎明時分,高家的人蘇醒。

  秦飛獨身居住在一個社區的五樓裡。從這可以清晰的看到對面樓房四樓的大廳。

  高家就住在秦飛對面樓房四樓。

  秦飛習慣從自己這邊的窗簾後面去偷窺高家發生的一切,尤其是和高小敏有關的事。

  高小敏是一個很有氣質的女孩,正在本城上大學,留著一襲長髮,包烏黑發亮,喜歡穿著色彩明亮的連衣裙,顯得高雅、沉靜、古典。

  秦飛至今都記得第一次見到高小敏的情景。那是在社區的游泳場裡,高小敏白嫩的肌膚、誘人的曲線、驕傲的目光更是讓他目瞪口呆。那時秦飛才明白為什麼人們會將發明比基尼三點游泳裝稱為服裝史上最偉大的發明。

  那一刻,他莫名的對高小敏有一種很奇怪的熟悉感,似乎很早以前就認識她。再後來,他不自覺地迷上了高小敏的一切,仿佛狂熱的追星族般。

  如果秦飛不是來自農村的一個普通打工仔的話,而是英俊多金的城市男孩,中許他真會去不顧一切追求高小敏。但現在,他只能將這份感情隱藏在心裡,默默地窺視著她,在自己的夢中幻想與高小敏相遇相知相戀的故事情節。

  秦飛喜歡幻想,喜歡在幻想中麻醉自己。

  但秦飛沒想到,他以後真的能與自己夢中女神相遇,而且真的可以生活在一起。

  事情要從高奶奶的死說起。

  高奶奶是無緣無故死的。當然,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無疾而終本是件很平常的事。可是,高奶奶的兒子、高小敏的父親高老師卻對這件事措手不及。

  高家樓下住著個醫生,姓黎,是高老師的好朋友,兩人經常在一起下棋喝酒看球賽。黎醫生的醫術也很高明,是本城有名的醫學專家,找他看病的人絡絡不絕。

  黎醫生曾對高老師說高奶奶身體好的很,至少還可以再活三五年。高老師對這點深信不疑。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個年近八十的老人家,無疾而終也是很自然的事。

  好在高奶奶早就有所準備。用她生前的話說,就我那沒有用的兒子,我能指望?他老婆不定把我扔到野外喂狗呢。

  高太太與高奶奶不和是社區裡眾所周知的事,而高老師不一般的懼內也是社區裡眾所周知的事。

  一些殯葬用品高奶奶早就預備妥當。鮮豔大紅的新衣新褲,潔淨的枕頭被子,老氣的帽子鞋子,這些都要陪她去陰間的。至於火燭紙具,棺材靈牌之類的,在城市裡有錢就可以辦了。

  秦飛看到,高奶奶躺到了客廳上,身上一匹白布,身旁兩支火燭。

  秦飛曾想像過高老師是如何悲痛欲絕地痛不欲生的情景。但事實上卻是,高家一切照常。照常吃飯,照常工作,該做什麼做什麼。即便是守靈,高老師也是拿本書無事般坐在那裡一個人靜靜地看。

  他心裡有些恍惚,仿佛被什麼東西壓住一樣,沉沉的,不能呼吸。也許是同病相憐吧,明天,誰知道他會不會還在這世間?對死亡,他有種特別的敏感。

  這時秦飛看到高奶奶的遺相。高奶奶的遺相是黑白的,一張臉明明如風乾的桃核,卻偏偏要做出笑顏,顯得特別幽冷。尤其是眼神裡,仿佛在冷冷的譏笑。

  秦飛想像高奶奶的一生。也曾,青春亮麗,年輕靈動過,現在不過是一具冷屍。也曾,含辛茹苦,嘔心瀝血過,現在卻宛如陌生人。人生,不過如此。

  秦飛偷窺高家已經幾個月了,對高家每個人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知道高太太的為人,喜歡向前看,不會對過去的事想得太多。

  高奶奶的死對高太太意味著高奶奶的死意味著她以後可以輕鬆很多,家裡也可以完完全全做主了。昨天,對她來說不過是一些無用的垃圾,只是偶爾無聊的時候翻翻。大多數時候,她還是在憧憬明天的。所以她為人做事,敢做敢為,潑辣強悍。

  高奶奶死後的第二天高太太就恢復到平常的瑣碎生活裡,買菜,做飯,洗衣,打理家務。

  但秦飛還是注意到高太太有點異常。

  首先是高太太晚上睡覺堅決不關燈,無論高老師高小敏怎麼說也不肯關燈。以前她看到沒關的燈都要囉嗦不停,為那區區電費心疼半天,而現在她不但大廳臥室的燈要開著,就連洗手間的燈也都要亮著。

  其次高太太最近做事總是有些心神不寧,頭腦老是稀裡糊塗做錯家務事。秦飛知道以前的高太太做家務是風風火火緊湊有序,但現在她仿佛總是在擔心什麼,一點異動就讓她一驚一乍的。

  那天就是如此。

  那天高太太如平常一樣在打掃衛生用毛巾抹傢俱。傢俱還是她與高老師結婚時買的,現在已經很陳舊了,但高太太仍然堅持幾天抹一次,將傢俱抹得油光發亮。

  但好端端的,高太太突然尖叫一聲。高老師跑了來的時候高太太已經被嚇得手腳發軟跌倒在地上。

  “什麼事?”高老師問。

  “有鬼!”高太太顫抖的回答。

  “什麼?不要亂說,大白天的哪來的鬼。”高老師不太高興,他是一個知識份子,從不相信鬼神論。

  “你看,我明明記得她死時眼睛是閉著的,今天……今天竟…… ”高太太用力舉起手指,指向高奶奶的屍體。

  高老師轉過臉去看。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蓋在高奶奶身上的白布滑下來了。高奶奶的眼睛凸起睜開著,仿佛有莫大的怨氣,幽寒,陰毒,死死地看著他們。

  高老師不以為然:“那是死人的正常反應,可能是天氣太悶熱了。使得肌肉鬆馳睜開眼吧。”

  高老師才不信高奶奶死不瞑目這回事,再說他也用不著怕自己親生母親,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把高奶奶眼睛抹上。

  但高太太心裡還是有點不安,高奶奶生前沒少和她吵鬧過,催著高老師早點火葬。

  高老師拗不過高太太,到處找人,總算安排好。

  次日一大早,火葬場的車子開來了。兩個面目冷淡的男人毫不費力的就把高奶奶的屍體搬起來,往車上抬。高奶奶的身體早已因年邁而縮水,輕的很。

  高太太此時才放聲大哭,仿佛悲痛不已,哭得也極有節奏感,一詠三歎,哀傷宛轉。而高小敏倒是沒哭出聲來,強忍著眼淚一臉悲愁在旁邊勸高太太。高太太並不因高小敏的勸說而停止哭泣,反而象演員般哭得更傷心了。

  秦飛看到,高奶奶屍體臨上車的時候,不知哪裡突然飄來一陳冷風,竟把遮屍布吹開。高太太竟又看到高奶奶的眼睛,依然睜開了,依然死死的看著她,更加幽寒,陰毒。

  高太太不禁打了個冷顫,哭聲為之止住,目瞪口呆,手腳僵硬。

  車子走了很久後,高太太還站在那裡發呆,渾身如墜入冰窖中,冷氣四溢,心虛發涼。

  秦飛可以想像,高太太被那種不祥的陰影籠罩時的恐懼感。

  那種恐懼感如同《紅字》中的十字架,無形卻沉重。

  其實,秦飛自己又何嘗不是生活在對死亡的恐懼之中呢?

  秦飛知道高太太喜歡打麻將。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秦飛看到高太太從朋友家打麻將回家,那時的天色已經很晚了,社區裡看不到人影。

  高太太一個人拿著手電筒謹小慎微地走著。好在社區裡的路燈還有偶爾亮著的,雖然昏暗,但總算有光,人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在風中胡亂搖擺。

  高太太抬頭看了看天色。天色還好,月光也皎潔,也有星光燦爛,看上去很美,並不陰森恐怖。

  高太太今天手氣不好,打麻將輸得很慘。有的牌友就對她開玩笑,叫她去燒香拜佛,洗洗晦氣。高太太雖然嘴上強硬,可心裡也直犯嘀咕。

  這時正是初秋,風清雲淡,卻一點聲息都沒有。以前還有秋蟲在哀鳴,現在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只有高太太自己踏踏的腳步聲,沉悶空洞。

  高太太終於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樓層。這時她舒了口氣,緊提的心放了下來,又想起剛才打麻將時的情景。她有些懊惱,很多牌都出錯了,本來她不會輸那麼多的。最近她的感覺不太好,老是心驚肉跳。

  當高太太從想像中回過神來,她看見一個身影,一個她十分熟悉的身影。

  矮矮的,顫顫的,佝僂著背的身影。

  很多時候,對熟悉的人,我們不用看人的面容就可以知道是誰。

  高太太也是如此,她一眼就認出那是高奶奶的身影。

  “死鬼,怎麼還不回家?”高太太恨恨地說。

  這句話完全是平時說慣了的。高太太一向叫高奶奶為死鬼死東西,一向對她不太客氣。

  但說完這句話後,高太太才想起高奶奶已經真成為死鬼了,心頓時懸了起來,手足冰涼,不敢動彈。

  高太太呆立在那裡看著前面的身影顫顫地往前走,往前走,走過她家的樓房,一直往前走去。

  高太太感到自己被什麼東西施加了魔法般,怎麼動也動不了。巨大的恐懼深深地包圍著,使她感到窒息。

  很久,她才恢復過來。手腳開始顫動,全身軟綿無力。

  直到到了家裡,高太太還在想剛才看到的身影。高奶奶的遺相還掛在客廳,嘴角微微翹起,風乾的桃核臉滿是皺紋的笑著。

  家裡沒人,小敏在大學,高老師教晚課還沒有回來。

  難道,真是高奶奶的鬼魂?或是自己的幻覺?高奶奶心緒飄忽,不敢確定。

  高太太受了驚嚇,想上洗手間。

  高太太一向有進洗手間開燈的習慣,可不知怎的,一連拉了幾次繩燈都沒有亮。也是急著了,她也就沒有想那麼多。反正家裡自己也熟悉。

  外面大廳的燈突然全滅了。

  高太太蹲在黑暗中,聽到門“吱”的一聲慢慢打開,微冷的風吹了進來,有一絲寒意。

  “誰啊?”

  外面沒有人回應。

  高太太有點發冷。

  寂靜,依然死一樣的寂靜。

  不知為什麼,今天特別寂靜。

  “是誰啊?”高太太又問了一句。

  還是沒有人回答。

  高太太心裡發寒,顧不上許多,站起來穿好衣褲。

  洗手間外,大廳角落裡,一柄鋒利的長刀白磣磣的發著寒光。

  房間裡沒有光亮,這使得高太太更加驚慌。她抖抖縮縮地靠著牆摸索。

  大門外傳來腳步聲,尖銳,急促。

  高太太到處亂摸,想找到防身的用具,隨手摸到一個花瓶。

  門開了,有人進來。

  高太太大叫一聲,用力擲了過去。

  “幹什麼?”有人怒喝,是高老師的聲音。

  打火機亮了。火光中高老師舉著打火機,一臉狼狽,花瓶的碎片濺了一身。

  “為什麼不開燈?別人家都有電。”高老師哭笑不得。

  “是嗎?”高太太也很疑惑。

  “可能是保險燒壞了吧。”高老師到門前看了看,原來是總閘掉了下來。

  “這總閘也要修修了,老是自己掉下來。”高老師說話間找了個椅子墊腳把總閘拉了上去。

  大廳裡來來電了,燈火通明。高太太拉住高老師,想要說些什麼。

  “我還要走,回來拿點教材。”高老師不耐煩地說。

  高老師走後,高太太又是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坐在客廳。

  秦飛從自己屋子的窗簾後面望著高太太,靜靜地,一聲不響。在秦飛眼裡,高太太仿佛是一個即將被獵食的獵物。

  秦飛討厭死亡,但死亡總是不可避免。

  高太太死了。

  高太太是很可憐的死去的。

  兇手極端殘忍。高太太是被人用刀砍死的。

  但整個大樓都沒有人聽到高太太臨死前的慘叫。

  後來,聽說,法醫對兇手相當佩服。

  兇手第一刀就割破了高太太的喉管,切斷了高太太的聲帶。後來那些刀每一刀都很乾淨俐落,每一刀都有用途,每一刀都很好地實現了用途。

  有的是用來斬手斷腳的,有的是用來切胸破腹的,有的是用來挖眼切耳的。

  嚴格的來說,他們看到的高太太已經被人很有原則地分成了很多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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