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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顆大門牙的三世情緣

 我堅信我們的情緣可有三世———前世、今生、來世;我也堅信,你願意和我相伴永久,因為,你已經含淚吐血,和我執手三世。

  你,是我永遠的摯愛,我的兩顆大門牙。

  至今你還在我嘴的正前方堅守崗位,我知道你從沒想過離開我疏於清洗的口腔,甚至無視大蒜韭菜的刺激,你也知道我對你的忠實像一切的原產物件。

  我們的前世,正像所有的戀愛,純潔無瑕天真浪漫。

  那時候,你潔白,我懵懂,你剛剛從牙縫裡擠掉你的上任乳牙,我也結束了我的肆無忌憚,父母教導我要和你攜手終身,長長久久。當時的我還流著口水,卻開始學著用你去品嘗我有生以來第一口食物,你的配合一直天衣無縫,我們都相信,我們之間的約定天長地久,你會永遠傲立在我牙床之上,即使海洋因厄爾尼諾而枯去,我的虛肉也爛去,還會剩下我的骨頭和你,繼續攜手。

  後來———愛情故事往往都壞在個“後來”上———世事弄人,我上初中了,和你開始了七年之癢。

  我看你越來越彆扭,於是用了一條媽媽的縫衣線,擠在你們中間磨來蹭去,電視上說這樣能夠讓你們徹底乾淨,但是卻沒有說要用專業的叫“牙線”的東西。媽媽縫沙發套的大棉線一定讓你受傷了,於是,你掉下一塊白白的小片,拿在手中,小而堅硬,後來才知那是“牙釉質”,是保衛你們的傢伙。

  我粗心不顧,於是你開始變灰,繼而變黑,你痛苦的表達無言而含蓄,可惜,我忽略了你們。我們這段情緣疏於經營,愛,已難以論及,我只在乎你一日三次的使用功能,你也只指望我的養料提供。

  五年之後,你黑得太可怕,並且開始劇烈地痛。我帶你去看醫生,白衣醫生像個果斷的冥王,判了你的死刑———你的生命線,叫做“牙神經”的被生生抽去、徹底拋棄,我的眼淚無聲淌下,18歲,我已經懂得克制自己的悲痛,但牙痛連心,銘心刻骨。

  你的中心被鑽成空洞,換而填充了白色塑膠,看起來和好的無異。但是,只有我知道,你的靈魂沒有了,剩在我口腔裡的,是個屍身?是個植物人?或者是個因愛傷透心的人?

  哀莫大於心死。

  我繼續奴役著你,繼續大笑時恬不知恥地露出你,但,當萬物退去,世界只靜得剩下你和我的時候,我才會感到心底的顫慄。

  看著有人落齒更新的消息,我企圖奇跡出現,一對初生的、乾乾淨淨、健健康康的大門牙重出口腔,我一定會說———我的眼中只有你,直到死去。

  又是六年,塞了白色填充物的你抗不住歲月滄桑已轉成黃黑色,人家以寶石命名你———琥珀牙。於是,只有裝牙套。

  重新來到醫院,白衣天使耐心解釋,要用快速轉動的刀子把你磨細磨小,才能戴得上牙套。3個小時過去,我的血、你的淚濺滿白衣。失去了你的我,對著鏡中的自己,痛喊:“妖怪啊!”如果你原來像筷子,現在就細如牙籤,如果你以前色如象牙,現在就是屎灰。國破山河在,變成屎灰牙籤的你,依然不離不棄地挺立在我鮮紅牙床上。

  兩個塑膠的套子被套上,正式的還要等上一個星期。

  我知道這份贗品的感情,你無法接受,我明白。於是我儘量不出門,避免對著人露出塑膠門牙,獨在小屋守候與你的心靈之約。

  記得那時的我捂住嘴去看電影《甜蜜蜜》,當黎明對前妻說“小婷,我的心也是痛的”時,我的眼淚驟然而下,深有感觸,暗暗對你說:“大門牙,我的心也是痛的。”

  一個星期之後,牙齦往下長了不少,於是,為你量身定做的新牙戴了上去。

  現在,你有了光鮮的外表———瓷的,而你的內裡,還是那兩根“灰牙籤”,而且永遠不會改變。我只能相信,眼前光鮮的你,是你前世托了魂兒轉世的。

  我對我倆的今生格外看重,為你而緊張,謹遵醫囑:不啃骨頭不磕瓜子不吃粘包。一次,從嘴中吐出白色瓷狀物,一時花容失色,照來照去反復科學驗證才最終確診———是吃的螃蟹殼。

  有多少錯愛可以重來?大門牙,你願意和我共赴來世之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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