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絕頂驚怵
男嬰又出現了!
他給張古發電子郵件用的信箱是:qqs773@263.net。
從頭至尾是一個夜故事。
大家都睡了,男嬰就醒了。
他慢慢睜開他那異類的眼,類似貓頭鷹的眼,三隻。他對黑暗中的世界一目了然。他縮著脖子蹲在樹枝上,靜默得像一個雕塑。他懷抱陰謀,他表情不詳,他可以這樣一動不動埋伏一萬年。
大家都睡得很深沉,對那眼光毫無察覺。
只有張古一個人抬起頭,無意地朝樹上看了一眼。最初他什麼都沒發現,只看見了密麻麻的樹葉。突然,他看清其中有一片不是樹葉,而是一個古怪之物!他的心裡毫無防備,被嚇了一大跳。他定睛再看,發現那鋪天蓋地的樹葉原來都不是樹葉,全都是一模一樣的古怪之物!無數的眼睛都在盯著他,他徹底癱軟了……
小鎮居民集體感到無助。
很多人都到17排房來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想掌握更多的資訊。而張古成了焦點的焦點,他像接受採訪一樣回答大家各種問題。
最後,善良的張古安慰大家:“他只是要害我,跟大家沒關係。你們不要太驚慌。”
大家散去後,他就一個人坐在房後的雪地上,思謀對策。
他本來想和鐵柱說一說,但是鐵柱是員警,他不會相信任何鬼魅之類的事。他就只有自己靠自己。
可是,他一直坐到天黑,也沒想出任何好辦法。
進了家門,他的心想漏了底一樣空虛虛。
他不敢打開電腦。
他怕遇見那個永遠的嬰兒。
他以為他變成了一具黑糊糊的屍體一切就平安無事了……大錯特錯了!他不會消失,他永不會消失,因為他是永遠的嬰兒!
張古知道他的厲害了。
過去,男嬰威脅著小鎮每一個人,張古覺得自己是眾人中的一個,目標很小。而現在,男嬰不理睬所有的人了,他只害張古一個人。
張古一下感覺很孤獨。
他站起身,把後窗緊緊地關上了。窗外的雪野一望無際,有高高的乾草在夜風中搖來晃去,很荒,天一黑,有點陰森森。然後,他又把門閂上。
他躺在床上,關了燈。
黑暗一下就把他包圍了。現在,什麼都看不見了,他很恐懼,又打開了燈。
燈光狠狠刺他的眼睛。現在,什麼都被看見了,他更加恐懼,趕緊又把燈關了,然後,他抓過被子緊緊蒙在頭上……
外面,那條狗又狂叫起來,叫得很急躁,聲音都嘶啞了,好像看見了人類看不見的什麼東西。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叫聲才低下去,低下去,最後沒有了。
四周安靜得不正常。
張古聽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慢慢慢慢慢慢移開頭上的被子,挑眼一看,他的電腦竟然自己打開了!
接著,他就看見了那個男嬰——他在漆黑的電腦螢幕上一點點顯出影來,嘴裡像念經一樣叨咕著:“你和那個惡毒的女人一樣丟棄我……你要揭穿我……你把我逼得自己燒死自己……”
張古連滾帶爬翻下床,倉皇撲向門口,手忙腳亂地打開門閂,沖出去,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男嬰跟上來。
天太黑了,沒有一個人影。那條怪怪的狗也不知藏到哪去了。
張古快速奔跑在積雪的街上,他不停地大聲呼救。那男嬰光著腳丫,臉色鐵青,緊緊跟在他的後面。他好像根本不呼吸,在這個冰天雪地裡,他的嘴邊竟然沒有白花花的哈氣。
終於,張古看見了人,兩個,或者三個,他們裹著厚厚的棉衣站在路邊,看不清他們是面孔和表情,他們靜靜地觀望著這一場追逐,極其木然。
他們都怎麼了?都變成了木頭人?
這不關他們的事,不關任何人的事。男嬰誰都不理,就追張古一個人!
張古很快跑到了郊外。一片曠野,連人都沒有了。
他實在跑不動了,兩條腿越來越沉。回頭看,男嬰還在身後跟著他。他臉色鐵青,眼睛盯著張古,急速移動兩條小小的腿,速度特別快。他那不是跑,更像是競走。
突然,張古看見了小鎮西郊的那座孤零零的房子!他不知道是福是禍,病急亂投醫地沖過去。那個小心輕放的嬰兒,踏過荊棘,跳過石塊,緊緊跟隨,像一輛坦克。
那房子沒有點燈,很黑。
張古撞開門,一步跨進去,看見那個收破爛的老太太在黑暗中坐在炕上。炕上鋪著破舊的席子。
他說:“快救我!”
老太太朝他冷笑起來,突然厲聲叫道:“三減一等於幾?”
他懵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老太太接著又尖尖地叫道:“哪個是活的?哪個是死的?你算清了嗎?!”
完了。
他回過頭,看見那男嬰已經進來了,他坐在門檻上,堵住張古的退路,陰森森地看著張古……
張古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他驚恐地朝前面看看,又朝後面看看,門和窗都關得嚴嚴的。他的全身被冷汗濕透了。
從噩夢回到現實,應該長出一口氣,可是,張古的真實狀況也不樂觀,比夢裡好不了多少——那個男嬰莫名其妙地回來了。
張古的心更加沉重起來。
男嬰千變萬化,男嬰無處不在,男嬰不可抵擋!
張古多希望現在還是一個夢啊!
他盼望再醒一次,那個真實的世界鶯歌燕舞,陽光明媚。正像周德東在歌裡唱的那個樣子——那疙瘩沒有妖魔鬼怪,那疙瘩居民善良無猜……
在那個真實的世界裡,他還交了一個漂亮的女朋友,他和她在美麗的河邊聊天,他說:“我剛剛做了一個夢,一個題目叫“三減一等於幾”的怪夢,夢見鎮上出現了一個可怕的男嬰,我得罪了他,他在網上通知我,要索我的命。在那個夢裡,我夢見我躺在床上睡著了,又做了一個夢,在那個夢中的夢裡,那個男嬰死而復生,他誰都不追,就追我一個人。誰都不幫我。我跑啊跑啊,男嬰終於把我趕進了一個黑屋子……這時候,我一下從那個夢裡的夢裡醒來了,我在夢裡想,現在自己醒了,不是做夢了,那男嬰很快就要來索自己的命……別提多恐怖了!”
在那個真實的世界裡,張古還見到了他崇拜很久的周德東,甚至還跟他握了握手……他對周德東講了他的夢,專門寫恐怖故事的周德東笑著說:“這故事太平常了,不可怕,不可怕。”
……以上這些只是想像。張古不可能再醒了。
這就是現實:男嬰又出現了!
這就是現實:那個號稱不怕鬼的周德東遠在京城,而且,聽說他從來不敢在夜裡寫恐怖故事,看來從他那裡是借不上一點精神力量了……
張古突然有想哭的感覺。
想起夢中那老太太的話,他的心一抖——是的,自己永遠弄不清三減一等於幾。
22、又來一個?
張古就是張古,他的鴨舌帽、墨鏡、煙鬥、文明棍可不是擺設。
儘管他很害怕,很頹廢,但是他沒有崩潰,也沒有放棄,他痛苦地分析著思考著推理著,他掙紮著依然要解開懸疑。
現在,他決定再去找那個賣藝的男嬰。
他還是要弄清三減一等於幾這個算術題。從某種角度看,這是一個最玄奧的人類永遠弄不懂的問題。
張古請了假,又跑到太平鎮去了。
在車上,他像啞巴一樣,一言不發,眼睛賊溜溜地觀察著四周的每一個人。他旁邊是一個女人,她抱著一個嬰兒,那嬰兒一直在哭。
他到了太平鎮,輕車熟路地住進了上一次住過的那家旅店。
他向老闆打聽那個臉上有刀疤的賣藝人,老闆說:“他早就離開這裡了。”
張古:“再沒回來?”
老闆:“沒有。”
張古傻了。三減一等於幾,永遠不會有答案了。他不甘心,又問:“有沒有關於他們的音信?”
那老闆想了想說:“有一個走南闖北的米販子,經常在我這裡住,他倒是說過,他在一個挺遠的地方見過一個人,臉上有刀疤,和那個賣藝人長得特別像。不過,他是賣老鼠藥的,身邊也沒有什麼嬰兒。”
張古心中更疑惑了,他接著問:“你好好想一想,那個米販子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人?”
老闆撓著腦袋想半天,說:“是……方正縣。”
那晚上,張古好像又聽見了那條狗叫,叫得十分驚惶,十分急迫。可是,這世上的人都聽不懂它在說什麼。
方正縣離太平鎮更遠。可是,第二天,張古毫不猶豫就買了一張車票,向方正縣進發了。
經過長途顛簸,他終於到達了那個陌生的縣城。
下了車,他顧不上勞累,到處尋找那個賣老鼠藥的人。
有人告訴他,第三百貨商店門口有個賣老鼠藥的,可是,他的臉上沒有刀疤。
張古決定去看看。
他遠遠地看見第三百貨商店的招牌之後,腳步慢下來,心開始怦怦狂跳。
他果然看見了那個賣老鼠藥的人。
是他!是他!——即使到了天涯海角,張古也能認出他的長相。
張古敏捷地躲到一個牆角後,一邊觀察他一邊思謀下一步該怎麼辦。最後,他挺了挺脊樑,徑直走過去了。
那個人好像對他的行蹤瞭若指掌,他平靜地看著張古走近。
張古發現他臉上真的沒有刀疤,而且,他的眼神一點都不兇惡,很和善,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張古蹲在他的面前,問:“那個男嬰呢?”
賣老鼠藥的人似乎很莫名其妙:“什麼男嬰?”
張古想了想,說:“就是那個會唱戲的男嬰。我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賣老鼠藥的人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買老鼠藥嗎?”
張古:“你別裝糊塗。他去哪裡了?”
賣老鼠藥的人肯定地說:“你一定是認錯人了。”
張古的口氣比他更肯定:“我不會認錯。”
賣老鼠藥的人有點惱了:“你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的小孩丟了,就去登尋人啟事,你問我幹什麼!”
張古盯著他的臉,判斷他到底是真是假。終於,他淡淡地說:“咱倆心裡都明白。”
賣老鼠藥的人把頭轉向別處,說:“你神經有毛病!”
張古想了想,站起來說:“好吧,就算我認錯人了。”他離開那個賣老鼠藥的人之後,心情有點沮喪。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就在大街上彳亍。一張張陌生的臉從他的眼前飄過去……
半個小時之後,他又回去找那個賣老鼠藥的人了。
他慢悠悠地來到他的跟前,執著地說:“最後,我只想問你一件事。”
那人緊緊盯著張古。
張古伸出一個手指,強調:“只問一件——”
“你說吧。”
“你能不能告訴我,最初他是怎麼出現的?”
賣老鼠藥的人左右看看,附近沒有人,他突然兇相畢露,低低地說:“那天晚上停電了!”
次日,張古返回了絕倫帝小鎮。
他下車之後,徑直去了那個收破爛的老太太的房子。
這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夕陽如血。一隻烏鴉在乾枯的樹上叫,這是天地間惟一的聲音。
老太太還坐在炕上想著她的心事。張古的到來,她毫不驚詫,似乎早在她預料之中。
張古進了屋,開門見山地說:“我懷疑,另一個來了。”
老太太沒說話。
張古又說:“另一個來了。”
老太太咳嗽了一聲,終於開口了:“走的那個是人是鬼?來的這個是人是
鬼?”
張古說:“我怎麼知道呢。你有三個孩子,如果都死了,那就清楚了。如果都活著,那也清楚了。偏偏死一個,你又不清楚死的是哪個。現在,我怎麼能弄清楚到底哪個是人哪個是鬼呢?”
老太太:“我早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所以我一直沒離開這個小鎮。前一段時間,我去找過太平鎮的那個——雖然我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個——我聽說他消失了,就回到這裡來等著了,我知道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面。”
老太太說這些話的時候毫無表情。
男嬰又出現了,但不知道是哪一個。他就藏在小鎮裡,但不知道在誰家……
一傳十,十傳百,壞消息立即蔓延開來,大家又陷入極度的恐慌。
白天,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到一起,談論這個可怕的男嬰,希望找到找到他的辦法,以及怎樣對付他。天黑後,各回各家。在睡覺之前,每一家都要拿著最尖利的器具在自家屋子裡裡裡外外搜查一遍……
巴掌大的地方,他能藏到哪裡呢?
床下,房頂上,抽屜裡,衣櫃裡,井裡,墨水瓶裡,菜窖裡,周德東的盒帶裡,電腦裡,電話裡,天花板裡,訂奶箱裡,風衣口袋裡,書頁裡……都翻遍了,就是不見他的蹤影。
也許,他一直躲在某個正常人無法涉足的暗處,目睹大家怎樣搜尋他……
天一黑,那條怪怪的狗就來到張古家的門外,“汪汪汪”地狂叫,一直叫到天亮。
張古本來就草木皆兵,那狗叫更是嚴重地影響了他的睡眠。他曾經向很多人打聽那到底是誰家的狗,竟然沒有一個人聽到那通宵達旦的狗叫聲
23、索命的電子郵件
一天,鎮長聽說了這件事(就是那個忽而痛苦,忽而幸福,忽而齜牙咧嘴,忽而怒目橫眉的鎮長)。
他是一鎮之長啊,他是絕倫帝居民的父母官啊,他是大家的主心骨啊,所以,他表現得若無其事,穩如泰山。
他找張古談話了。人說人話,鳥說鳥語,鎮長打官腔。他說:“張古啊,最近你的臉色很難看,要注意休息啊。”
他說:“張古啊,最近整個鎮子人心惶惶,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啊。你作為一名鎮政府的工作人員,要帶好頭。一切事情在沒有弄清楚之前都不要妄下結論,更不要搞迷信啊。”
他說:“張古啊,最近我要到縣裡去一趟,給咱們鎮要撥款,估計近期回不來,有什麼事你要及時跟派出所聯繫啊。”
鎮長工作起來決不拖泥帶水,他當天就走了。
張古聽馮鯨說,他看見鎮長和他老婆、孩子一起坐車走了。他們帶了好幾個大包,好像把半個家都搬了。
群龍無首了。
張古有點難過,但是,他沒有把這個可疑的消息擴散,他怕大亂。
李麻來到了張古家。他站在門口,沉重地說:“張古,我告訴你一件事,可能是個不好的消息。”
張古說:“我現在不會有什麼好消息了。你說吧。”
李麻猶豫一下,說:“我丟了一件東西。”
張古一下就想到了是什麼,他眯著眼睛問:“是……殺豬刀?”
李麻重重地點了點頭:“當然,我不能肯定是誰偷走了。”
張古的神情有點呆滯:“不會錯,就是他。”
李麻低下頭,說:“兄弟,你自己保重啊。”
張古:“我知道。”
李麻:“睡覺的時候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張古:“我兩隻眼睛都睜著。我根本睡不著。”
李麻轉身走了,走到門口,他又回身說:“假如……他來了,你就喊,我們大家一起和他拼了。”
張古的心裡一熱,說:“謝謝。。”
那男嬰卻一直沒有露頭。
日子一天天地翻過去,像掛曆一樣雷同,沒什麼異常。只是,張古發覺夜裡的那條狗叫得越來越急躁。
這一天,張古突然打開電腦。
一封新電子郵件跳進他的眼簾——永遠的嬰兒!
張古的手哆嗦起來,用滑鼠點擊了幾次才把它打開——
現在,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三個中的哪一個,我不讓你知道,因為,如果你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
你一定還很想知道——你會怎麼死。這個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要找到密碼,才能進入答案。
——請你進入第一個連結,然後進入第二個連結,再然後進入第三個連結。這時,你會看見一個白色廣告——那是一則專治嬰兒夜哭症的藥物廣告,點擊它,進入下一個頁面,如果你看到最下端出現一行甲骨文字,那麼恭喜你,那文字中的第一組數位元就是密碼。
張古的心怦怦跳,他按他說的做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張古終於找到了那個密碼——1010。
每個人出生經過的都是相同的通道,但是,死的方式卻千差萬別。每個人都很想知道自己將怎麼死,可是,除了死囚犯,絕症患者,還有自殺的人,很少有人能知道答案。
張古是幸運的,他得到了密碼,並通過那密碼得到了這樣三個字:
殺豬刀。
張古的心裡時刻想著那把殺豬刀。
它飲毛茹血,背負著無數命債,但是它把血跡舔舐得一乾二淨。它亮閃閃,涼颼颼,白淨淨,看起來還有點像個謙謙君子。
李麻說,有幾百頭大大小小的豬死在這把殺豬刀上。包括張古家半年前養的那頭花豬。
而現在張古要死於這把刀,死於這把殺過他家那頭花豬的刀。
這天夜裡,伸手不見五指。張古躺在床上,沒有聽見那條狗的叫聲,感到很納悶。他猛地坐起身,鬼使神差地打開電腦。
又一封新電子郵件。
永遠的嬰兒!
張古雙手顫抖著剛要打開它,這時候,突然電腦自動關閉了,螢幕黑了。
張古正愣著,突然漆黑的螢幕上一點點顯現出男嬰的腦袋!
張古魂都嚇飛了。
男嬰像念經一樣聲調平平地說:“不是三減一等於幾,是三減三等於幾。你們把提問都弄錯了。來,你過來,我告訴你答案……”
夢中的情景終於出現了!而這次不是夢!
張古“媽呀”叫了一聲,跳起來就跑,掀倒了椅子,踢翻了暖瓶。他沖到院子裡大喊:“來人!——來人哪!——”
鄰居們很快跑來了。
沒有人問張古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都知道誰來了。他們紛紛抄起武器。
李麻的那把引以為豪的殺豬刀永遠不見了,五大三粗的他拿起了一把錐子——這多像女人的自衛武器啊!太太一直用它納鞋底,它總是跟布料打交道,沒有任何血戰的經驗。
李太太舉著個鐵臉盆。那與其說是一個進攻的武器,還不如說是一個抵擋的盾牌。
慕容太太撿起一塊沒有棱角的磚頭。
卞太太走在最後邊,拿的是一根樹枝。她像端步槍那樣端著那根輕飄飄的樹枝。
一支毫無戰鬥力的隊伍畏畏縮縮地走進了張古的房子。
那電腦正常地開著。一把椅子,一隻暖瓶,它們像抽風的人一樣躺在地上。除此,屋子裡沒有任何異常情況。
李麻問張古:“怎麼了?”
張古傻笑起來。
24、現實生活也有病毒了?
第二天,馮鯨來了。
他聽了張古的講述後,說:“那是電腦病毒。”
張古說:“我剛剛看過《青年時訊》的報導,一個人自稱徐海懿,臺灣人,他製作了一種叫“厲鬼慘叫”的病毒,正是通過電子郵件的形式傳播的,如今這種可怕的病毒已經蔓
延到了大陸——現在我忽然想,那個徐海懿海會不會就是這個男嬰?”
馮鯨:“不可能。”
張古:“老實說,我一直認為這個男嬰是鬼魂,如果他會編電腦病毒程式,就說明他不是鬼魂。那他到底是什麼?來自外星?……”
馮鯨:“更離奇了。”
張古想了想,突然說:“我還覺得,這個男嬰本身就是病毒,是我們現實生活裡中的一種病毒。”
馮鯨:“你這是在寫超現實小說。”
張古繼續說:“他出現後,你有沒有發現我們整個的生活都出了問題?都變了形狀?”
馮鯨不點頭,也不搖頭。
張古:“有一個人家,生了三個怪孩子,最後死了一個,偏巧那母親不知道死的是哪一個——這可能是一個真實的事件。這病毒於是以一個男嬰的形式浸入絕倫帝,害死迢迢,害傷李麻,害瘋連類——現在,他又開始編制電腦病毒。”
馮鯨:“照你的意思,弄不好他還會製造愛滋病毒……”
張古又說:“還有一個可能——那三胞胎並不是真的,那個老太太也是病毒,是扮演男嬰母親的病毒。”
馮鯨使勁地晃腦袋:“越來越沒譜了。”
張古:“不管男嬰是什麼,電腦上那種病毒總是他搞的。我們能不能查到他在哪裡?”
馮鯨:“我懷疑他在很遠的地方操縱。”
張古:“直覺告訴我,他就在離我很近的地方。”
……馮鯨離開之前,看著張古的左瞳孔說:“我是你的朋友,我得對你說實話。你今天晚上給我的感覺是神經兮兮,不著邊際,哪天我得送你到醫院去看一看。”
張古:“你說我精神失常了?”
馮鯨:“我只是提醒你。”
張古堅定地認為,那個男嬰就潛伏在鎮子裡。
可是,他用的是誰家的電腦呢?
張古走出門,去找卞太太核實。他來到她的家,發現門鎖著。他退出來,四下看看,見卞太太正邁進慕容太太家的院子,他急忙喊:“嫂子!”
卞太太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站在那裡。
張古跑過去,急急地問:“你週二和週四還在不在家?”
卞太太說:“我現在每天都不在家。發生了這麼可怕的事情,我敢一個人住嗎?我一直睡在慕容太太家。”
張古心一沉:男嬰用的還是卞太太家的電腦!男嬰跟自己就隔一堵牆!
張古:“嫂子,你趕快把電腦搬走,搬到慕容太太家去。”
卞太太:“為什麼?”
張古:“那男嬰一直在用你的電腦散發恐怖消息!”
卞太太朝她的家看了看,臉色都變了:“我,我不敢,萬一他跟到慕容太太家……”
張古:“那好吧,先移到我家去,這總可以了吧?”
卞太太:“給你鑰匙,你搬到哪裡都行。”
張古把卞太太的電腦搬到了自己家。奇怪的是,新電子郵件並沒有消失,仍然像秋天的落葉一樣一封接一封地發過來。
只是,每封信都是空的。
他不再對張古做任何提示了。
他在張古的視野裡消隱了,這決不是什麼好兆頭。現在,張古更不知道他在什麼方位了,更不知道他接下來要幹什麼了。
張古覺得自己沒了視覺,沒了聽覺,沒了膚覺。他成了一段木頭,靜靜等候宰割。
那條狗又來了,它朝著屋裡狂吠,叫得那樣驚惶,那樣不安。
張古覺得那條狗是來向他報信的。
過了一會兒,那條狗伸出爪子,一下下抓撓門板,那聲音很急迫,很刺耳,“哢哧——哢哧——”
屋子裡空蕩蕩,黑糊糊,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張古從狗的叫聲裡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四周正在發生著什麼。他縮在被窩裡,紋絲不敢動。他沒有脫衣服,他的全身都濕透了,那是冷汗。
不全是汗。這個夜裡,張古尿床了。
突然,他的手在黑暗中摸到被窩裡有一個軟乎乎的肉東西,好像是個嬰兒!他不知道他摸到的是什麼部位,肩膀?大腿?心肝?他猛地坐起來,打開燈,什麼都沒有……
他要崩潰了。
25、小人
張古覺得很多的臉都變得怪異起來。
他一張一張地過濾這些可疑的臉。突然,他的大腦鎖定了一個人——馮鯨。
他是變電所的職工。他是張古多年的朋友。他是和張古一同藏在掩體裡的戰友……
張古打了個冷戰。
他像發高燒出現幻覺一樣,腦海裡出現關於馮鯨的所有場景:
第一次問自張古三減一等於幾這個咒語般問題的就是他。當時,他的表情和平常一點都不一樣。從那以後,張古再沒看見過一次他有那樣的表情。
而男嬰出現的那個停電的夜晚,偏偏是他值班。張古記得,那個夜晚所有人給變電所打電話都打不進去。
假如神秘的男嬰是馮鯨一手製造的,那麼,那個永遠的嬰兒就更是他編造的了。張古從沒有在網上親眼見到過什麼永遠的嬰兒,都是馮鯨說的。
他時不時就要向張古傳遞一個古怪的資訊,他傳遞得很自然,一點都不突兀,他好像在為張古慢慢地翻開一張張的書頁,從表面看,那書的內容沒什麼,只是隱隱約約洩露出可怕的一點一滴……
他說:永遠的嬰兒不讓他對任何人透露他和他之間的交往。
他說:永遠的嬰兒說他不哭是因為他的四周是沙漠。
他說:他有前世,張古有前世,只有那個男嬰沒有前世。
他說:張古的前世死於一個比他弱小的人之手。
他突然問張古:你有沒有覺得我很恐怖?
現在,他要把張古送到精神病院去……
他是男嬰的同夥?那麼,他是人是鬼?
張古開始慢慢回憶他和馮鯨最早的相識,以及他和他是如何成為朋友的。
——馮鯨是外地人。他好像畢業於一個什麼專科學校,被分配到絕倫帝小鎮變電所工作。張古並不知道他家住在什麼地方。
三年前,張古剛剛買了一把俄羅斯木吉他,但是不會彈。他聽說變電所的馮鯨彈得特別好,就去他的單位求教。
馮鯨很熱情,跟他聊了好長時間,又給了他一些初級教材。
張古發現馮鯨的吉他形狀與眾不同,好像是按照一個奇怪的想像自製的。它的音箱不是葫蘆形,而是三角形。共鳴孔也不是圓的,而是方的……
從此,他倆就認識了。
一天傍晚,馮鯨對張古講了一個故事。現在想起來,那故事似乎跟最近發生的恐怖事件有絲絲縷縷的關聯。那故事是由一首吉他曲引出來的,那首吉他曲叫《陌生人之約》。
下面,就是馮鯨對張古講的故事。這個故事像馮鯨的吉他一樣,也有點奇形怪狀。
在一個很遠的小城裡,有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她的父母早早死去了。她沒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她一直到了30歲,還沒有找到稱心的男朋友。她一個人無依無靠,很孤單。
她是個不善言談的女人,她越來越封閉,不願和任何人交往、交流、交談。
她的職業是售貨員,在商場賣男士用品。
這一天,她看著商品展示台裡的男士錢包,突發奇想,決定把自己的未來交給上帝。那天,她斟酌了半宿,寫下了這樣一張紙條:
我是賣給你錢包的人。
我不知你是誰,但是,我想和你共同完成一個人生遊戲——如果你是一個未婚的男人,我願意嫁給你;如果你還小,我就認你做弟弟;如果你已經結婚,我就認你做哥哥;如果你是一個老人,我就認你做爸爸……
我沒有一個至親的人。我想在你身上找到親情或者愛情。
相信我,我是真誠的。
我的傳呼號是*******。等你。
次日,她到庫房中,小心地打開一隻男士錢包,把紙條放進去,然後,她把錢包弄亂,以致她自己都記不清哪只錢包裡有紙條了。
從此,每當有人來買錢包,她都會仔仔細細打量他。每賣出一隻錢包,她的心都要跳一陣。她害怕她的紙條落到一個流氓手中。
她當然最希望從這個遊戲中得到美好的愛情。她之所以一直沒有結婚,就是因為她的理想太高了。她從少女時代就開始在心中塑造她的白馬王子——他很高大,很成熟。儘管他不一定很富貴。
這一批錢包很快賣光了,沒有人進入她的生活,她有些失望和委屈。
半年過去了,她都要忘記這件事了。
這天晚上,她突然接到一個陌生人的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