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之前我以為世界就這麼大,西到運河,東至城牆,南面海子,北有葦坑,之北便是傳說中的小鍋市那兒野蠻生人之地,陰森可怕,不敢越雷池一步。現在想起來那時母親愛子心切,怕出意外,母親常說淹死的都是會鳧水的。由於母親看管嚴格以至我這個水鄉之子竟不會游泳。
我家世居城市不知農村。十歲那年放學回來見家裡來了幾個土裡土氣的人,介紹知道是農村親戚。哎吆!我家有農村親戚,欣喜之餘添補了我向小朋友吹牛的本錢。小朋友常常聚首炫耀自己四面八方的親戚,我獨缺少這方面的。現在有了自然不忘吹牛。
中國人講究禮尚往來,人家來了,我們自然也要過去。隨著父親走親戚,感覺一切新鮮。順著鐵路北行穿過陰森恐怖的廣安橋,過兩個鐵路橋涵即到。環顧四周甚為好奇,這就是農村。與我在課本上讀到的異樣:介於鐵路與運河之間,被 水渠水塘包圍著,大約有四戶比三家店至多一家而且那戶還是少數民族。這就是農村,到處荒草野水,幾條彎彎曲曲的小道像迴腸纏繞。記得古人講「天蒼蒼,地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這兒卻是風吹蘆葦見村莊,感覺滿眼是綠,滿面是水。
進了村幾個村民異樣的眼神盯住我們這些不速之客。父親微笑著打招呼,早就有人去報告。到了一處沒有圍牆的院落,在村西頭綠葦作牆。一位模樣與父親有幾分相像較父親年長的嬌小婦女熱情迎接。進屋嚇我一跳,如同跌到坑裡,屋裡黑呼呼的等眼睛適應過來抬頭見房梁?黑油煙欲滴,大概是常年累月燒火做飯煙熏火燎之故吧。到了農村什麼都希奇,問父親農村人為啥進屋跳坑呢?父親講述了原因:原來農村的房子大都是土坯房,屋頂無瓦黃泥加麥秸抹頂,少有白灰頂。黃泥頂需每年抹泥一次,以防雨水沖毀漏雨,年年雨水從屋頂落下將泥帶到地面積攢在院裡,久而久之院裡地面越積越高。在城裡見到屋簷下的石頭上有窩,說是水滴石穿的結果,農村的則是集腋成裘。
我家怎麼有農村親戚呢?現在都是農村人拚命往城市鑽,為什麼我們家的去了農村?父親說祖父兄弟三人。大祖父只有三個女兒;二祖父終生未婚;祖父有三男三女,可謂人丁興旺。可惜家門不幸兄弟鬩於牆,老死不相往來。舊社會農村有房有地比城裡好混,大祖父相繼將女遠嫁他鄉。因受上輩人的影響互不來往,這次打破百年沉寂是大祖父家懦弱地二姑姑所為。儘管姍姍來遲,一心嚮往的父親欣然接受,很快關係融洽起來。
然而,最受益的當數我們小孩子,有了農村「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二表哥成了我們兄弟的偶像,他的蟋蟀、小鳥,各色農村玩藝令我們神魂顛倒。少有空隙便跑到他那裡,他領著我們玩得混天黑地不亦樂乎。
有了他我們膽子也大了,進茂密林子不怕鬼怪,上樹捉知了,下水逮魚。向父親學舌潛水睜著眼看小魚、小蝦、蝌蚪等水生動植物水裡的樣子,調皮的小魚兒往我的嘴裡、耳朵裡、襠裡亂鑽。父親嚇唬說小心水裡的髒東西粘在眼睛上弄不下來。現在想起來哪水多麼清澈。二姑家不吃運河的水,就在葦坑裡有口淺淺的井,那水清涼爽口。後來鐵路復線貫通,城市擴大,小村莊悄然而失,誰也沒在意。在高速發展的今天徘徊於鋼筋水泥之間樓群代替樹林,回想起野趣橫生的小村莊令人扼腕痛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