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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講故事之鬼樓(5)

  我們面前的空間裂開了一條黑洞洞的縫隙,裡面傳來轟隆隆的響聲,我眼前一黑,好像有亮到極點的一線白光晃了下眼睛,瞬間,眼前又亮了,我知道,我們已經在別人的結界裡了。
  隆隆聲過後,裂縫裡飛駛出一輛駟馬拉的輕便馬車,車身和馬都是漆黑的,烏黑的車身鑲著金邊,好似陣雨之前遮住太陽的烏雲;那四匹黑馬毛色油亮,鬃毛長而光滑,個個趾高氣揚,伸蹄擺頭,小小的尖耳朵轉來轉去——那是「冥府八駿」中的四匹。
  一道電光一閃,馬車停了,嚴峻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沒錯,嚴峻,就是「閻君」,也叫閻羅王、閻王爺,英文名叫哈迪斯。
  我的第一反應跟雷帝和硃砂一樣——他來幹什麼?
  嚴峻沒有穿朝服,也沒穿常禮服,而是身著黑色的夜行衣,更顯得身材高大壯碩;他額前的亂髮林立,耳後蓬鬆的頭髮隨便挽了個髻,也是亂糟糟的,大概出來得匆忙,忘記擦油了——看來跟普通的接引人沒有什麼區別。畫上的閻王是個大鬍子,其實有誤。嚴峻的確有鬍子,不過只是沒刮淨而已,寬寬的下巴上青虛虛地,再加上濃眉利眼直鼻闊口和一頭不羈亂髮,活脫是個打手模樣。
  其實,他還是很帥的。
  嚴峻下車之後帶給房間裡一股冷嗖嗖的陰氣。含青看起來很害怕,那是一定的,哪有見了閻王不害怕的鬼?梁亦知卻沒什麼表情,大概早就見過了。
  「你來幹什麼?」我擋在含青和梁亦知身前,直不愣登地問他。
  「我走了這麼遠也不給口水喝啊?」嚴峻說完沒等人讓自己拿起梁亦知的水杯「咕咚咕咚」地灌下一大杯水。
  「不要廢話。」我的臉色一定比他還冷。
  「我來接鬼。」他倒真的不廢話。
  「接鬼?」我望著氣若游絲的梁亦知,大概,他的大限到了,「可是我記得他的壽命是二十年啊,好像應該到年底吧?」
  「他?」嚴峻望望梁亦知,「沒錯,他的壽命是到年底……」然後他指向含青:「我是來接她。」
  我們幾人都是一驚,我們幾乎已經忘了,含青的孩子已經打掉了,的確該被送回冥界了。
  可是,她剛剛跟梁亦知重逢,我怎能現在送走她?
  打從一開始遇到含青,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順利的送走她嗎?可現在為什麼我不想那麼做了?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接引人,從一開始我就不是。或者說,我也從未想過做一個稱職的接引人,我只是按照自己的心而活。
  如此而已。
  所以我現在不想送走含青,就算是嚴峻,也不能改變我的主意。
  於是我把臉沉得更冷,對他說:「這是我的獵物,我想什麼時候送她走就送她走,輪不到你來插手。給你兩條路,要麼自己開車回去,要麼,我們打一架。」
  嚴峻的粗眉毛糾結在了一起,一雙利眼逼視我:「周憬若,你怎麼說也是我的手下,這樣講話你自己不覺得過分嗎?」
  「我就是這樣想的。當然這樣說。」
  嚴峻面對宇暉,從鼻孔裡哼了一聲,然後說:「怎麼?高宇暉,你還能管管不?你這老婆也囂張得大發點了。」頓時,房間裡充滿了清冽的空氣,就像雪過天晴時要把人的魂魄吸走的那種冷冽,我的牙齒開始打戰,我開始輕微地顫抖。這種寒氣是嚴峻的利器,他只是冷冷地笑著的,我卻愈加害怕。
  其實我一直很怕他,只是我沒有告訴他。當年他追我,我就是因為怕他才不答應的。在他面前,我永遠都感覺深冷的冥河已經把我淹沒了,我窒息著沒有出路。所以我跟他說話的時候盡量簡短,也很不客氣,他越討厭我就會離我越遠,我那被淹沒的感覺就會少一點。久而久之,跟嚴峻說話時我的態度就格外囂張。我知道他是讓著我,我想我所說的「打一架」之類的情況永遠也不可能出現,我在心底偷偷認為嚴峻是永遠都不會打我的,就算我怎麼違犯冥府的規矩他也還是會給我面子——也許,這就是我撒嬌的方式。
  對,這叫恃寵生驕。
  我忽然醒悟其實我這人就是不知好歹,利用一切愛我的人對我的照顧——假設嚴峻對我更嚴厲一點也許我就不敢這樣了;我僅僅把他當成一個仰慕我的男人,卻從沒正視過他作為地獄之王的權威;或者說,我把他的寬容當作了懦弱。
  那麼,如今,我已嫁為人婦,死了心的嚴峻還會容忍我的所做所為麼?大概正因如此此刻的他才顯得如此凜然不可侵犯。
  想到這裡,我自己首先氣怯了。
  如果嚴峻真的要執行冥界的規定帶含青走,那我怎麼辦?阻攔?以實力而論,這裡大概只有雷帝還能勉強跟嚴峻一博而已,或許我們四個一擁而上能打過他,可是那又怎樣呢?難道我們能真的打死嚴峻?得了吧,那樣的話只怕第一個哭死的是我自己,然後他們三個也會內疚而死。
  宇暉忽然站到我面前,面對面地盯著嚴峻:「你不是來接鬼的,如果是你會穿禮服,對吧?」宇暉身上散發出一種熱量,那是屬於他的引力場在發揮作用,這種熱量中和了嚴峻帶來的寒冷,我覺得比剛才好受多了。
  嚴峻對我咧開大嘴一笑:「丫頭,下次說話別那麼沖,先問清楚別人的動機再找人打架。我要真的是來接鬼會穿這種衣服?丟不丟臉哪!」
  哦,我差點忘了,嚴峻是個極其注重禮節的人。閻王接鬼的時候有個隆重的儀式,一定要穿朝服——因為本來他接鬼的次數就不多,只有重要的鬼才用得著他去接。我說嘛,呂含青和梁亦知還不至於讓嚴峻親自出馬。
  「那你來幹什麼?不會是來看我吧?」我下意識地挽住宇暉,同時也從他身上汲取些熱量。
  嚴峻正色道:「我就是來看你的!我來通知你做好你該做的事,不要做不該做的事。從你發現呂含青的孤魂到現在有多久了?一個接引人該做的是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已經違反了除靈守則?剛才我來之前,你們在商量什麼?借你的肉身給她?虧你想得出!一個半神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想像你父親一樣被幽禁麼?」`我舒了一口氣,原來他並不是來強行帶走含青的,這樣就好辦了——我忽然在心裡很感激他,他是怕我出事才過來看看的。不適的感覺已經沒有了,嚴峻也不再發出冷冽如冰的氣息。我對他一笑:「只要你不說,天界沒人知道我在幹什麼——我的人事關係落在幽冥司,可是直接對你閻王陛下負責的。你該不會拆我的台吧?咱們成不了夫妻還能當朋友是不是?」
  嚴峻鬧了個大紅臉,訥訥地說:「胡說什麼?!當著自己老公面說這些不怕他生氣啊?」
  宇暉笑了:「她要是背著我說我才擔心呢。」
  一旁的雷帝說話了:「嚴峻,梁亦知還有多久的壽命?」
  嚴峻掰著手指算了算:「現在的陽壽紀年以正常自然年為一年,從現在開始算,他還有四個多月可活。」
  「只有四個多月,」雷帝淡淡地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四個多月只不過一個下午茶的時間嘛……」
  「對呀!」我興奮地喊道:「只要你不說,一個下午茶的時間我們還是混得過去的!求求你嚴峻,就讓我做回好心的仙女,幫幫他們吧!讓呂含青多呆一陣子,用我的身體陪伴梁亦知,只不過四個多月嘛!你不說沒有神仙會注意的。再說,就算有天譴,也是我自己擔著,沒關係的!」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是個很玄妙的概念,其實只不過是神界的時間記數單位跟人間不同而已。從前神界是以「太陽紀年」為時間單位的,所謂「太陽紀年」並不是根據什麼公轉自轉,而是天帝的十個太陽兒子輪流值班的日子為一年,叫做「輪值年」;自從羿射九日,太陽紀年事實上已經不存在了,為了三界統一管理,神界也使用人間紀年,就是我們通常說的年,但是這個「年」在神界被記為一天,這就是偷換概念。神的壽命要長,所以同樣的時間在他們眼裡只是滄海一瞬;在神仙們的世界,時間和空間都可以無限地拉長縮短,無限地變形,所以像一年那麼長的一天他們也並不覺得長,這就是「三界相對論」在起作用,處身在神界,就不能用人間年來考慮問題,也就習慣了漫長的「天」。就好像在美女面前的一分鐘跟在猛獸面前的一分鐘雖然都是一分鐘,但前者明顯比後者要短是一個道理。所以我們在人間的一天對神來講可以說只是一瞬,但是,事實上,人類的時間跟神族是同步的。所以人間的四個月可以換算成神仙的一下午,其實就是在那個空間裡每個行動都變慢了,喝個下午茶要四個月——也許正因為神的壽命可以無限延長他們才格外浪費時間。
  這樣來說,我可以利用這個「時間差」來幫助含青的。
  可是含青忽然站起身幽幽地說,「周姐姐,不要為了我冒險。如果真的因為我使你受罰,就算是下輩子我也會心裡不安的。」
  「沒關係,就當你欠我的好了,下輩子還吧!」我對她一笑,然後不理其他人反對的眼光,向她一伸手:「來吧,附到我身上!」

  「等一下。」嚴峻出聲制止我,然後走到我面前,用手指點了一下我的額頭。
  頓時,我像被人打了一悶棍一樣,頭痛欲裂。腦袋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左衝右突,彷彿腦漿都被攪開了似的。我摀住頭顱,驚叫出聲。
  「嚴峻!你幹嘛?!」宇暉看到我痛苦的表情喝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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