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我媽都會把公司發的襯衫、西裝整整齊齊的放在我的床邊。第二天早上我總是能迅速的進入工作狀態。
在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總是廣告裡的強調對自己說：「今天你穿了沒有？」然後確定自己穿了紅褲衩才起床。
拎上了大水壺我開始了這一天的生意。
第一筆生意還是去接主持人小林，或許我心裡不想稱這為生意。
認識小林也快一個月了，所以開車到她家已經是熟門熟路的了。小林是個不錯的主持人，也是個不錯的好人，但好人不一定有好的姻緣，她也是個快三十的女人了。
她每天很準時的在她家的門口出現，為了等我，至少我這樣想。
「洪師傅，給，我順便拿了些麵包你吃吧。」
小林經常會帶些早點給我吃，有時候我吃過了早點卻還是被強逼著多吃她這一份。她的熱情已經讓我暗中無數次的為我的腰圍祈禱過了。
開車送小林的三十分鐘裡，我總是會選些輕鬆的音樂，希望她在工作前舒緩一下心情。小林聽我的音樂總是帶著微笑的。
也許在她不出聲的時候別人會以為她是個平凡的人，也許在她不微笑的時候別人很難記得住她的模樣。因為她實在太普通了，讓我不得不相信了傻蛋所說的好看的都上了電視台的言論。
但我不僅記住了小林的樣子，也喜歡上了這每天的三十分鐘。
七點左右生意開始好了起來，上學的上班的，都搶著叫車趕時間。每當這時候，我想到自己車上的客人只坐個起步費而看著路邊的揚招心疼不已。
早上的生意一般距離都很短。上車的客人也都熟悉路況，所以早上是繞不得一點點遠路的。萬一你開錯了一個路口，就會被罵得血噴狗頭。所以客人上車後我都會問個清楚再開車。
這時候我保持著車廂裡的音樂有一定的節奏感，所以不管路有多堵，客人感覺我的車還是開得不慢的。
中午，生意不會太好，我按我媽的吩咐就近找了個比較衛生的小餐廳吃客盒飯。我媽說吃飯的速度不能太快，但她不知道我吃飯的時候還要看著停在路過的車，有人對我的車不三不四的話，我還要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面孔來嚇走他們。就我這身材誰看了能不怕，就算被我壓著傷得也不會輕啊。
我的飯還沒吃幾口，就發現有兩個男人在我的車邊轉悠，我努力的塑造了一下臉部表情就出去了，沒想到這兩個人毫無恐懼感也無退縮之意，原來是急著要車，這時我拋下飯錢繼續撫摸著我心愛的方向盤準備上路了。
「師傅，我們要去寶山呢，你看這路比較遠就打個七折吧。」這兩個人也正夠黑的，天還沒黑居然要打七折，看在經濟危機一浪高過一浪的份上我也答應了他們。
這倆傢伙剛才還哭窮要打七折的，坐在了車上就開始擺闊，口水亂飛的大談起了豪華游，說自己去過哪些哪些國家，我在車上放起了蘇格蘭音樂。準備聽他們倆說說異國的風情。結果聽了半天他們也只說了些國名，具體內容被轉移到海南去了。我想也罷，現在的人浪頭越來越大了，浪花卻很少能看到的了。你只要習慣就好。
他們說起了海南，大概是發現我在聽，於是刪除了許多內容，只說了在海南潛水的那一段。說是有人不小心踩到了海膽，結果腳腫了起來，當地導遊不慌不忙的說只要在腳上撒一泡童子尿就可以解毒消腫了，結果找了半天還沒找到一個童子，最後找到了另外一個團有個孩子，才解決了這個問題。
我想，要是我去的話肯定發財了，有人要我尿一次我就收他一百……
從小到大我還沒出去旅遊過，或許這是我最大的遺憾，所以在車上聽客人們訴說遊玩的樂趣時才能讓我感到有一點點彌補。但哪怕是這一點點都會讓我顯得異常的興奮。
今天的生意不是很好，指標加油費算是都賺回來了，看了看手錶，已經半夜十二點了。
我把車開去了加油站，準備加完油就收工了。加油前有人幫我免費把車洗了一次，可是免費的東西總是有遺憾的。就像這免費洗車，他們只管幫你把車身沖洗一遍，擦也不擦就算完成任務了。每次為了遵從我媽的節儉定理而我自己動手來擦。
一切搞定後我開車回家了，路過衡山路的時候揚招卻仍然很多，我不免有些心動了。忍不住決定做最後一筆生意。
上來了兩男一女三位客人，看樣子剛從「REALLOVE」裡出來。坐在了車上還在不停的搖晃身體搖晃頭。
可能剛才在DISCO裡還沒盡興，不管他們怎麼瘋我想至少她們不會像那些剛從KTV裡出來的小姐那樣連車費也不付的，於是我安心的放了一張激情舞曲，讓他們一次把頭搖個夠吧。
誰知道他們把車身搖得晃晃悠悠不算，還要求我把車開成S型來滿足他們的舞欲。看著街上車不是很多，我稍微把車開得忽左忽右了點。
誰知道，旁邊的小路上突然開出了一輛車來，我來不及剎車躲避於是撞了個正著。這時車上的乘客方才從震撼的舞曲中驚醒，我也在猛烈的碰撞後清醒了。
不幸中的大幸，沒有人員傷亡，我的反光鏡也沒有壞，但兩輛車卻需要大修了，經過我的一番無力的爭辯後，最終對方妥協讓我賠償了全部的損失。這下我多年的積蓄真的全部泡湯了。
母親得知車禍情況後，先是看著我楞了楞，然後劈頭蓋臉的罵了我一個晚上。我媽是從不罵我的，除了小時侯一次唱催眠曲唱得太響而讓我抗議過。
或許這次的車禍讓她想起了曾經讓父親遇難的那場車禍吧。當時父親的去世給我們全家帶來了太大的改變，給我媽更是帶來了永遠無法抹去的精神創傷。
哎，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倒霉，臨睡前，我掀開了被子確認了一下，看見紅色的褲衩我才敢入睡。
四、
我比一般的孩子晚熟。記得我十九歲的時候還和九歲的孩子一起玩得樂不思蜀。我認為自己很有孩子緣，但缺少女人緣。我媽說了，沒有女人緣哪會有孩子。我想也是。
車這幾天還在修理，我在家沒事，我媽就拉著我一起去靈隱寺燒香。傻蛋本來也要去，我吩咐他先把小林明早的車給安排好再說。
小林知道情況後打了個電話給我，電話裡充滿關切，我不知道這是真心還是客套，反正蠻好。
我帶著灌滿白開水的大水壺，也帶著我媽，我把這當作是一次春遊，雖然天氣很熱了，雖然去的目的不知是求平安還是求姻緣。
進靈隱寺就像從上海開車到杭州，最終看到菩薩也過了不少的收費口。但我也沒太多異議，或許這就叫心誠則靈吧。
我媽最近幾天身體不舒服，就像我的車一樣，時間一長，不是這零件有問題就是那零件該換了。
所以我燒香祈求的也就是我媽能身體健康我的車能早日康復，但我媽的願望可就多了，從我的出入平安到自負盈虧、從能找個好媳婦到早日能抱上乖孫子……好像來這裡是吃自助餐，要是還有一樣菜沒吃過就不回家。
我媽逢菩薩必拜，於是我尾隨著她一起將我肥胖的身體折疊了無數次。只圖個心安理得，從沒奢望有什麼艷遇。
經過這一系列的起起伏伏的運動，我們累了、渴了。我擰開了我的大水壺，咕咚咕咚就是三大口，我喜歡喝白開水，淡淡的，別人會覺得沒有味道，但我卻非常喜歡這種淳樸而天然的味道。我曾經把大水壺的水命名為小洪水，因為它可以淹沒我的渴望。
平時開車不敢喝水，怕找到了廁所也沒地方停車，而今天卻能想怎麼喝就怎麼喝了。
白開水有時候像是開胃湯，滿足了口渴問題的我又迎來了飢餓問題。我媽對我這個餓得快的毛病也習以為常了，於是她帶著我去吃素齋。天那，像我這樣的肉食動物可不是吃素的，但我媽是上級，我只能無條件的服從她。只是委屈了我的肚子下午又要唱「咕嚕歌」了。
下午我帶我媽去杭州市中心逛，因為平時很少有時間和我媽出來，趁這機會，我想著也為她老人家買幾件衣服。
走了好幾家店舖，也看了不少的衣服，可我媽總是搖頭，我想，也許是她老人家的品味也在不斷的提高吧。這也算是人民生活水平飛速進步的標誌吧。
不過照她這樣的提高生活質量的速度，什麼衣服也買不成了。
於是，到了一家大型的百貨店後，我鐵了心的一定要有點收穫。
「媽，你看這件不錯。」我指著貨架上一件圖案素雅的衣服對我媽說。
「再看看吧。」
「先試試再看其他的吧。」我對我媽說，這時，營業員也湊上來附和著我說，「是啊，先試試，合適的話再買吧。」
我媽拿過了那件衣服在身上比畫著。
「媽，把外衣脫了再試吧。」
「小寶，別那麼麻煩了吧。」
「不穿怎麼知道呀。」我硬是要媽把外衣脫掉了。
我媽好不容易才肯把外衣脫掉，卻是滿臉的不自在。
這時我才看見我媽的外衣裡面穿著的那件毛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了，顏色已經被洗得很淡了，好幾處有明顯縫補過的痕跡，雖然我媽縫補的手藝還不錯，但如今這時代也很少能看到有人會穿著這樣的毛衣了。怪不得平時出門時，她總是把外衣裹得緊緊的。
看著眼前這突如其來的景象，我的眼睛好像收到了什麼刺激，酸酸疼疼的滋味脹滿了眼眶。我不敢多想什麼，怕心頭會湧上太多的不知所措。
我沒有過多的考慮什麼，我為我媽買下了這件衣服後，帶著她又買了一些其他的衣服，我媽沒有拒絕什麼，她只是任由我牽著她的手穿梭在每一個櫃檯前。我發現她的眼裡也被感染似的脹滿了什麼。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只是一心想為她買齊這十年來的所有對她的虧欠……
杭州的衣服並不是什麼特產，但我媽拎著我給她買的衣服特別高興，連我要幫她拿都不願意。
或許這一天，她等了十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