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尷尬的事情是在大街上裸奔，熙熙攘攘之中也不見得全裸，有時候只是赤裸下身，關鍵部位還有襯衫的下擺遮掩。我努力想做出穿了黑色超短褲行走的姿態，但是走路不可避免地會掀動下擺，行人不經意的一瞥，遙遠的一聲含沙射影的口哨，都顯得意味深長。何況它甩來甩去很不老實，經常越甩越顯茁壯，生機勃勃地沖出襯衫走向世界！對面恰恰有妙齡女郎走來，幸好她並不看我，四周的人都不怎麼在意我，仿佛熟視無睹，但是我不能掩耳盜鈴——它昂然地翹在那裡！好似地基翻出的比薩斜塔。我默默在心中詛咒道：看錘子看。雖然周圍並沒有人看但是我已經羞愧得神智錯亂。心中有細小的聲音回答道：看的就是錘子。
夢裡面我還經常殺人埋屍，顯然，這作不得准。
我小時候經常尿床，直到八歲，因此對那種感覺記憶猶新——我站在尿槽邊掏出小雞，暢快一注，臀部隨即有溫熱感傳來，仿佛躺在一大張暖融融的電熱毯上，溫度恰到好處。往往尿到半截就會迷迷糊糊地想：慘，又尿床了，卻一發不可收拾。隨後醒來，被褥皆濕。這看上去很尷尬，其實並不見得。我現在可以談笑風生地對你提及這個，打個響指說“小菜一碟”，這自然是由於我成竹在胸。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那時我大約八歲或者九歲，讀小學四年級。從尿床這件事情可以看出我的自製能力很差，不僅僅是晚上，白天也屢屢提著褲子向廁所裡猛衝。小學二年級我曾當眾尿褲子，坐在音樂教室的小板凳上，吃驚地看著腳下越變越大的水窪。
然而這完全不值一哂——你一定同意我的看法。如果你也曾肚子劇痛，肛門括約肌像即將決堤的水壩一般苦苦支撐，而你正提著褲子向大街旁的公廁裡猛衝，勝利就在眼前，親切的氣味已經蕩漾在你的鼻孔，其狀如同小成本的DV電影一般，畫面搖晃著逼近，放大，甚至因為激動而顯得略微有些失焦。一個臉漲得通紅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向廁所跑去，他越過臺階，穿過人群，繞開電線杆，跳過下水道，就像一個機靈的傳令兵從一道戰壕沖向另一道戰壕——忽然他停了下來，站在距離廁所不到一米遠的地方。如果注意觀察，你可以看到他的褲管在悉悉梭梭地發抖，眼中呈現出某種惶恐的神色，低垂著頭，一言不發。這實在是因為我沒什麼好說的，總不能歡呼：耶！問題解決了！拉了一褲子！
一股電流擊中我的尾椎，說實話，帶來的是一種麻酥酥的快感，令人暈眩，下半身徹底戰勝了上半身，但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宣稱那也算飄飄欲仙。神智恢復時我感到有些絕望，不得不拖拉著步子向廁所繼續走去，它就在我的眼前，一步，兩步，又一股強勁的電流……
蹲在廁所裡的時候，我已經沒什麼好拉的了，糞坑波瀾不驚。我用全部的草紙清理了現場，翹課回家，一路上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順著褲管在緩緩下滑。對此我不打算作進一步的說明。
1999年我開始上網，那時我22歲，單身三年多，發情得厲害，便喜歡上了777社區裡一個叫Y的女孩兒。她的文章很漂亮，據傳是研究生，據傳臉蛋也夠標緻。我喜歡她是當仁不讓的事情，而且我覺得她對我也有好感。我們時常打情罵俏，拍對方馬屁，矜持而隱秘地傳達一些若有若無的曖昧情緒。情到濃處我在QQ上胡亂地吻了她，那時我還純潔，想不到網交一類齷齪的事情，親吻已令我鼓足了勇氣——況且她也沒拒絕我。我“啵啵”過去，她便“啵啵”過來，吻得纏綿悱惻。
不久後，我看到她在論壇上發了一首詩。其中有字眼“燃燒的天堂”“被逐出的天使”“迷亂的情感”云云，我的眼角和嘴角不禁濕了。我在論壇的ID叫“Firesky”，這不是燃燒的天堂嗎？我和她，被逐出的天使正在迷亂的情感中淪陷。急於分享喜悅的我在QQ上向777網友冰水傾訴了此事，他的口氣似乎有點吃驚：你怎麼知道這是寫給你的情詩呢？我說我的ID不就叫Firesky麼，除了我還能是誰。冰水說你如何如此確定？我說之前我還和她談論到天堂燃燒的情形，這總該算是佐證。冰水滿腹狐疑地問，你真這樣想嗎？我就覺得這人很挨求，多疑，看不得別人幸福，巴不得老子打光棍。我一字一句地告訴冰水：這就是情詩，是Y寫給我的情詩，是她向我愛的告白。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他哦了一聲，恭喜我情竇綻放，並祝福我愛情甜蜜。
這份甜蜜的愛情峰迴路轉，白雲蒼狗。第二天，我的另一個也在777廝混的網友伯爵跑來正告我，你個瓜娃，Y喜歡上的人是冰水，那首詩也是她寫給冰水的，與你何干？他們兩口子現在一天笑你三次！
媽喲，笑一次就夠了嘛，還要笑三次。他們實在太殘忍。
命運這玩意兒峰迴路轉，後來Y又成了我的女友，細節不作贅述。2000年的時候我們在同一個編輯部任職，裝作萍水相逢，其實誰都看出來我和她有一腿。她經常帶一些零食給我上班吃，好把我養肥。巧克力、餅乾、橘子、荸薺等等時常淩空向我飛來，有的打中我的頭，有的被我一手抄下，有的摔到桌子後面去，有的濺落在凳子上。比如一大塊拆了封的德芙巧克力，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在了我的凳子上，它死得很慘，它是被活活坐死的，屍體旋即被臀部反復碾壓，幾近齏粉，在夏天的高溫下又融化成褐色的醬汁，其中大部分在淺藍色牛仔褲上畫了一個不甚規則的圓，以肛門為圓心，直徑約10釐米。
我就帶著這麼一個聳人聽聞的屁股坐公車回家，得意洋洋地去吃肯德基。在餐廳裡我覺得不時有目光投過來，來自四面八方，多半是因為我生得俊秀。他們接觸到我視線的時候無一例外地把頭迅速低下來，裝作若無其事地呼嚕呼嚕喝起了飲料，不能正視我英俊的眸子；但是只要我一轉身，就能感覺到後背被橫七豎八的目光灼得隱隱生痛。飯桌上我特意借Y的小鏡子來照了照，今天並不特別帥？但我還是用她的梳子裝模作樣地梳了兩把頭。這樣做簡直起到了奇效！起身去買可樂的時候我發覺自己的後背更痛了，有些人甚至把腦袋反轉了180度來看我瀟灑的步態，甚至於肯德基的服務生也用一種奇異的，驚訝得難以置信的神色看著我，她裝作冷漠，但用眼角的餘光將我反復打量。我沖她微微一笑，挑了挑眉毛（這是我的泡妞必殺技）說：兩杯中可樂。並注意到她在收錢時小心翼翼地不碰到我的手，顯出十分羞怯的模樣，這令我樂不可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