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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評:時時刻刻——勇敢的叛逃者

《時時刻刻》的精神容量很大,三個女人一天的生活經歷,沉重得彷彿承載了一生的重量。她們之中的每個人都有陰鬱但豐富的生命底色,女性柔弱的外表下有令人無法估量的爆發力激流暗湧,一個世紀的時間跨度,倫敦郊區小鎮、洛杉磯、紐約之間的空間轉換,女性複雜微妙的內心掙扎與追求從未停歇,她們以不同的姿勢經歷人生,但都是在尋找自我的同時探索一種更有意義的生活,這種探索與追尋永遠不會停歇……

     儘管生命最重歸於虛無,且其中充滿曲折與艱難,但是,我們仍然要鄭重對待它的每一個哪怕細微的過程,不要忘了那句話,「終止一條道路最好的方式是好好地走完它」,正是因為一種不屈的抗爭與創造的精神,生命才變得立體可感,才變得光彩靈動。不甘庸碌、聽從發從內心深處的聲音去駕馭生命的航船,即使最後傷痕纍纍,也是一種成功!

     從未看過一部電影如此深入地探索到女性的內心世界,尤其是以一種融合了關切、理解與尊重的視角切入,三個女主角的表演都可圈可點,尤其以妮可基德曼和朱利安摩爾更為精彩,上篇文中已經淺析了我所理解的弗吉尼亞伍爾芙,在這裡還有慾望說一下摩爾飾演的勞拉布朗。伍爾芙畢竟是一個特殊的真實的身份,她的天才的創作熱情,疾病折磨的經歷,幸福又令人傷感的婚姻,這些都是獨一無二的,她是女性中的一個,有著女人通有的本質特性,但是,因為她特殊的職業和經歷,如果為大部分有充分意識自覺的女性代言,並沒有絕對的說服力。但是,勞拉布朗可以。

    她是二戰後洛杉磯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她有體貼的丈夫,可愛的兒子,而且第二個孩子馬上就要出世,她擁有世俗意義上幾乎無可挑剔的幸福家庭,但是,潛藏在內心深處的躁動和憂鬱情緒被伍爾芙生前最後一部作品《沓羅維夫人》引爆,並且這種不安與絕望的情緒在丈夫生日的那天達到極致,此時,世俗的幸福無法挽留她,兒子憂鬱敏感的眼神和聲嘶力竭的呼喊亦不能挽留她,在旅館白色的大床上,她以出乎意料的沉靜動作擺出早已事先備好的足量的安眠藥,一切就緒,只要幾個簡單的動作,立刻就可以奔向令她如此迫不及待去擁抱的死亡。幻覺瞬間襲來,洪水彷彿從床底發源,迅速漫過全身,這種幻覺讓她陷入被包裹而窒息的巨大恐懼中,無法逃遁。他奔向死亡的意志被幻覺嚇退,或者說,是這種幻覺讓她放棄死亡的決定。這個角色的重要演繹大部分都表現在主人公內心世界的掙扎,這種表演可以最大限度地考驗一個演員的表演功底,大量的肢體語言代替話語傳達情感,特寫鏡頭把每一處細微的內心動盪都展露無遺,這一切,朱利安摩爾都拿捏的非常成功。竊以為,這個角色代表了所有女人敏感憂鬱的一面,只是編者和導演把她的故事推向了極致,或者可以這樣理解,羅拉布朗說明了所有女人具備神經質的基因,它們與生俱來,無法揣摩,亦無法言說。放棄了死亡並不意味著回歸家庭,她最終還是拋棄了丈夫和孩子,獨立生活。

    對於這個形象,請不要用世俗的道德眼光去評判她,誠然,她不是個成功的母親,亦不是個稱職的妻子,但是她的堅定和勇敢讓她的生命獲得了自由和完整。不要以為她對家庭的叛逃輕而易舉,那是因為你沒有看到她內心撕裂的鮮血淋淋的傷口。我們再清楚不過,對於這凡俗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來說,留下比出走容易得多,道理明顯的狠,眼前是既已存在的富足生活,而出走則意味著將既有的一切(包括物質與情感)全部拋棄,意味著她得獨自面對吉凶難料的未知,更何況,那是在傳統道德約束力極強的20世紀中葉,她無疑還要背負沉重的道德輿論枷鎖。但是,她生就了那樣一個自己,她注定與眾不同,無法屈從於世俗的眼光,無法忍受在重複單調的家庭主婦的角色裡安逸地走向終老,所以,道路呈現,死去,或者離開。對於兒女,對於那個深情款款、細心周到的男人,她不是沒有愧疚的,我知道,在無數個寂靜的夜晚,無處不在的負罪感鋒利的匕首劃向這個女人靈魂的各個角落,無所遁逃,即便如此,她依然不後悔當初的選擇。

    生命是不盡相同的,他們有各自適合自身成長的土壤,所以,不要以刻板的標準衡量生命的質量,是雄鷹就讓他在天空裡翱翔,是魚兒就給他自由在溪水中徜徉,一旦把環境互換,幸福就會成為劫難,而勞拉就是落在水中的雄鷹,要麼被淹死,要麼掙扎著重新飛向高空,如此你便會明白,以游魚的視角和感受譴責她飛離溫暖水域將是多麼荒唐的行為。

    隨著社會的進步,特別是進入21世紀,女性群體的獨立和自覺意識不斷增強,她們中越來越多的人不會再像以前的大多數女人一樣,一生受縛於家庭,不再把自己的一生毫無疑義地定位為單純的妻子或者母親的角色,而是能夠勇敢地走出去,為自己作為一個女人的個體生命而生活。因此,當時空切換到21世紀的紐約,克勞麗莎的女兒,這個年輕的姑娘給了並不熟識的老年勞拉一個深情的擁抱,這個擁抱如此溫暖,充滿了理解、欽佩與撫慰。寫到這裡我想到了挪威作家易卜生的名劇《玩偶之家》,女主人公娜拉作為追求獨立的新女性形象的代表對世界範圍內的女權主義運動產生過深遠的影響,在中國,娜拉曾經是婦女解放的代名詞。其實,某種意義上說,布朗就是娜拉,娜拉就是布朗。她們以特立獨行的姿態,在整體暗淡的生命群體裡發出格外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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